今日读到韩愈的《送孟东野序》一文,为其“不平则鸣”的思想所吸引。源于儒家之传统,向来是习惯遵守仁道,遇不平而忍气吞声的,而韩公作为儒家大师还能有如此不平而鸣之气概,可见其思想的出类拔苹,不与时同。文章开头: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…人之于言也亦然,有不得已者而后言。其歌也有思,其哭也有怀,凡出乎口而为声者,其皆有弗平者乎。 说的就是,人遇到不平,必然通过言语表达出来,或将不平写到他得歌与诗里。

我在《人言无可畏》一文里说的,人都是需要表达的,只是人际关系的道义约束,让人变得不敢言说,将心中的不平与不惑抑制于内心,只待有一个无言语代价的时机,以一种或恶或假或无意义的方式表达出来。但是韩公告诫说,不要做这样的人,他告诉我们,遇到不平,必然用言语作出回响,这是万物必然之理,好比如平静的水面,静立的草木本也无声,但是风吹过他们后,他们必然报以应有的声音作为回应。

关于韩公的字:退之,有一个故事:说韩公早年,科场屡试不中,偶遇才貌双全卢氏,说起其科场屡次失利的原因,卢氏题字:“人求言实,火求心虚, 欲成大器,必先退之”,韩公沉思,察觉出自己的日常骄傲,缺乏谦虚之情,遂取字“退之”。

这个故事常用来规劝我们要谦虚为人,而在我看来,这应该是个杜撰的故事,或者说是漏洞百出的故事,因为从韩公后来的文字与为人来看,其一生基本与“退之”绝缘,此“不平则鸣”的《送孟东野序》一文就是例证。其名篇《伯夷颂》更是说:士之特立独行,适于义而已,不顾人之是非,皆豪杰之士,信道笃而自知明也。明显表露出,韩公作为一个有独立思想的读书人不会随波逐流,而是只会按他自己的道义来行事,也不会顾虑他人讲的是是非非,坚持自己的信仰,明明白白自己的为人。如此,坚持个人道义信仰之人,怎可被称为“退之”呢?

韩公一生推动继承先秦两汉散文的传统,逆当时流行的骈体文之风,以致后被苏轼称为是“文起八代之衰”,足见其敢于挑战潮流之志。韩公又不遗余力推行“师道”,与当时“以为师而耻”的时代风气作对,而在佛、到盛行的大唐,韩公又是一个一生不与佛、道为行,不惧鬼神之人。短短五十多岁的人生,韩公从未“退之”,而是逆流勇进,敢为天下先。

暂且不论,韩公坚守和奉行的道义之事,以今人眼光来看,是对或错,而其敢于守个人道义,抒不平之意,行不苟合之事,是我们非常缺乏的一种时代精神。我们也许真的没必要对周围不合自己道义的事情过于忍气吞声,也没必要为自己所行之事过多考虑是不是为潮流所容纳,遇不平则鸣,遇不义则逆,这是最符合人性的常情。